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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科舉大考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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舒清坐在寬大的紅木大桌前,隨手翻看著書籍,這是朝廷為她準備的書房,舒清自嘲的戲稱為辦公室,一天要在這裏坐足四個時辰,和上班也沒有什麽區別,一樣是賣勞力,領薪水。

這些書看得無趣,舒清正準備四處走走,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外,舒清擡眼看去,是季悠苒。還真是稀客。

舒清起身,將她迎了進來,一邊為她倒茶,一邊問道:“找我有事?坐。”舒清本來就是一個不喜寒暄之人,相信季悠苒也不會在意這一套,兩人倒像是老友一般,直接進入主題。

季悠苒將手中的卷宗遞到舒清手裏之後,不客氣地端起茶杯,輕輕聞了一下,笑道:“頂級的龍誕新茶。”輕抿了一口,又說道,“還有……三年的花都茉莉。”

舒清驚喜,這裏不產龍誕和茉莉,能夠喝出是龍誕新茶已是不易,她居然還能品出茉莉的出處和年限,舒清笑道:“原來右相也是愛茶之人。”

季悠苒謙虛地微笑,沒有回話,只是細細品味著這杯好茶,在海域,想要喝道如此地道的龍誕,可是不易。

舒清展開卷宗看了一眼,就慢慢合上,遞回給季悠苒,這卷宗她兩天前就已經看過了。

季悠苒並不接過,而是問道:“你看過了?”

舒清點頭:“看過了。”

“沒有任何意見?”

“沒有意見。”

這是科舉考試的試題,吏部編制完成之後,就送給她看過了,但是她居然只字未改。季悠苒不得不奇道:“科舉是你提出的,你對試題沒有要求嗎?”

舒清好笑,她對於古代的考試體系本來就不懂,一直以來稍微有些成就的,也就是做行商而已,她能對吏部精心編制的試卷有什麽意見?

舒清淺笑著解釋道:“科舉是一種選拔人才的制度和方法,至於如何通過試題選拔出適合朝廷的人才,這是你的強項。再說,選拔官吏本身就是你管轄下吏部的事情,有你做主,天經地義。我應該有什麽意見?”

她說得仿佛這場舉國關註的大改革,與她一點關系也沒有一樣。她不知道,這次開科舉,她已經得罪了很多世家了嗎?她還不想盡辦法,通過這次的考試,讓平民學子成為她的門生,從中培養自己的勢力,反而將主考官讓給自己來做。她腦子裏想的到底是什麽?輕輕搖頭,季悠苒嘆道:“你真正是個奇人。”

舒清只專註與手中的茶,笑而不答。

她雲淡風輕,兩袖清風,自己給她擔什麽心呢?季悠苒也無所謂地說道:“你沒有意見,明日早朝,我就將考題呈陛下了。”

舒清忽然想到了什麽,又說道:“對於試題內容我沒有意見,但是有一個建議。”

“請直言。”

“只準備一份試題是不夠的,為了防止有人洩露試題內容,應該準備三份,最後由陛下指定用哪一卷。”雖然吏部這些世家官員應該不會將試卷內容告訴給平民學子,怕只怕有人想要在平民學子中網羅些人,就不得而知了。

季悠苒一聽,立刻笑道:“好主意。”

但是時間上,舒清還是有些擔心,於是說道:“但是只剩三天……”

季悠苒自信滿滿地回道:“沒問題。”

“好。”果然是爽快的人。

舒清想到自己手中還有一些極品泉葚,這可真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茶,今日與季悠苒談得投契,她也是個愛茶懂茶之人,倒是可以一起分享,舒清自桌下抽屜裏拿出一個木盒,又重新拿來兩個通體潔白,瑩潤無瑕的玉杯,說道:“我還有一種新茶,味醇甘美更勝龍誕。右相可有興趣?”

舒清興致勃勃的樣子,還有這麽精美講究的茶具,可見此茶必不一般,季悠苒也期待地回道:“求之不得。”

不一會兒,書房裏不時傳出愉悅的笑聲,還有沁人心脾的茶香。

舒清心情頗好的沒有坐馬車,而是慢慢的走回竹林,今天和季悠苒閑聊了很久,才發現她不僅才思敏捷,喜歡的東西也很廣泛,看著沈穩的一個人,聊到興奮處,也開懷大笑,這樣真性情的她,讓舒清覺得更加真實了,同時也生出想要結交的念頭。雖然她們都知道,左右相應該是相互牽制,平衡利益的,不應該交往過密,只是兩個相互欣賞的人,卻還是忍不住聊了兩個時辰。

還沒走近竹林,遠遠的,就看見兩人打了起來,應該是一男一女,舒清停下了腳步,微微瞇眼,卻仍是不能確定打得難舍難分的兩人究竟是誰,舒清低低地問道:“蒼素,你看得清那兩人是誰嗎?是不是炎雨和菁葮?”看身形頗像。

蒼素出現在舒清身後,也仔細看了一會,才肯定地說道:“是。”

這上演的是哪一出啊?舒清快步走過去,才發現,不僅他們打得起勁,竹林邊上,還有兩人看得也是津津有味。舒清走到軒轅逸和芪焰身邊,笑道:“誰能告訴我,這是怎麽回事?”不是兩人正在切磋武功吧?

芪焰顯得有些興奮,回道:“不知道,下午還好好的。忽然就打起來了。”

舒清輕輕靠著一棵竹枝,笑問道:“上次還一起做菜,今天就拳腳相向,看來,我錯過了很多精彩的故事。”他們的感情,發展的比她想象得要快嘛。

炎雨的功夫自不必說,菁葮的招式也精妙絕倫,與炎雨陽剛的拳路不同,菁葮身輕如燕,變幻莫測,打得很漂亮。蒼素讚嘆道:“菁葮身手不錯。”用靈活來對抗炎雨的硬拳,確實可以以逸待勞,只是這樣沒有實際攻擊力,再過一會,炎雨摸清了她的拳路,她就要輸了。

芪焰也連連擊掌,說道:“原來炎雨的武功這麽厲害。”菁葮的武功,在她們之中,算得上好的了,與炎雨對打,居然沒有占到什麽便宜。芪焰看向蒼素,躍躍欲試地問道:“那你呢?不如,我們也切磋一下!”

蒼素並不理她,就她那點功夫,對付幾個地痞流氓還差不多。

舒清覺得站著看太累,直接拉著軒轅逸到石凳上坐下,慢慢欣賞。這樣現成的動作加言情場面,可不是那麽容易看到的。舒清問道:“他們打了多久了?”

軒轅逸無奈地笑道:“一炷香。”

一炷香?估計快打完了。

果然,炎雨已經摸清了菁葮的招式,明顯占了上風,但是他邊退邊打,看樣子是不想再與她交手,菁葮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,但是看他那副故意讓她的樣子,硬是不肯示弱,招招直攻向炎雨的要害。

炎雨本就冷漠的臉透出無奈,一個擒拿,反扣住了菁葮的手,菁葮仍是不肯罷休,還在用力地收回手,炎雨一驚,趕快放松手上的力道,這女人瘋了,她不知道如果他不放手,她的手非斷了不可。

菁葮的手得了自由,單手就要給炎雨一掌,好在炎雨敏捷地閃開,他那平時冷漠的眼,此時也染上怒意,為她不懂的愛護自己,也為她咄咄逼人的攻勢,炎雨欺身上前,抓住菁葮的兩只手,一路將她逼到海邊的巖石旁,直到菁葮的背抵住巖石,炎雨才收了勁力,但是他也將菁葮困在了巖石與他之間。

菁葮被緊緊地壓著,根本動不了,炎雨的俊顏又近在咫尺地盯著她,讓她不自覺的雙頰燥熱,嘴上還是不認輸地說道:“放手!”

舒清搖搖頭,笑了起來,這哪裏是打架,根本就是打情罵俏嘛。

炎雨不為所動,還更靠近她一些,直到盯得菁葮停止掙紮,炎雨才慢慢松開手,頭也不會的往海灘的另一邊走去。菁葮站直身子,盯著炎雨離去的方向看了一會,也朝著另一個方向走開了。

散場了,沒得看了。

不過舒清很滿意,看他們彼此眼中的情愫,就知道八字已經有了一撇了,戀人之間,總要有一些波折,才能顯示愛情的偉大不是。

轉頭再看另一邊,芪焰正追著蒼素切磋武功,這盛夏的竹林倒是隨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。舒清托著腮幫,對軒轅逸笑道:“估計很快我們家就有喜事了。”最好是兩對一起,這樣省了她不少麻煩。

她對別人的事情,總是那麽上心。拉起舒清的手,舒清順勢站了起來,軒轅逸將她環在懷裏,在她耳邊低喃道:“他們的事情我沒有興趣,我只關心,你什麽時候能告訴我喜訊。”

舒清一怔,轉身看進軒轅逸期待而渴望的眼裏,淡笑不語地偎進他的懷裏,他們成親也有些日子了,或者真的應該要個小寶寶,這樣竹林才會更熱鬧。

今天是科舉考試的第一天,朝廷把世家書院中最有名的麒麟書院作為這次科舉考試的專用考場,大多數平民學子,別說進入這樣的書院,就是靠近也不容易,所以能在麒麟書院考試,對她們不僅是一個激勵,也再一次表明了朝廷的誠意。

巳時,考試正式開始。

舒清進入書院,這次監考的主事者吏部尚書桂湘歆立刻上前一步,揖手見禮道:“左相大人。”

舒清點點頭,回以一禮,問道:“考生們都入場了嗎?”

桂湘歆回道:“按時到場的學子,都已經入場開考了。”

舒清滿意的在考場外邊繞了一圈,考場外有重兵把守,每個考場二十人參考,前後各一人監考,席間一人巡視。相當嚴格。

舒清出了考試場地,才問道:“今年有多少考生?”剛才大略看了一下,五六百人總有吧,只希望,這些人中,有她要找的人。

桂湘歆立刻送上手中的冊子,認真地回道:“由各地鄉試及舉薦,共有五百八十三名考生,這是考生名單。”

舒清接過,只見上邊幹凈整齊的書寫著考生的姓名,做的相當的仔細認真,才開考半個時辰,這些資料就已經準備好,桂湘歆辦事能力還是不錯的,不過古秋意畏罪自盡案,她卻拖了數月,也沒有查處什麽線索,看來,不是她沒有辦事能力,是那其中的黨派糾結讓她無所適從。

舒清隨意翻看著名單,不一會兒,她發現了尹宜、邱桑的名字,她們還是來考了。繼續翻下去,卻沒有發現瞿襲的名字,那日她如此關心科舉,怎麽會不考呢?她雖然張狂尖銳了一些,但是不可否認的,她才思敏捷,氣質不俗,這樣的人,用得好,也是治世之臣。可惜了。

舒清前後翻看了好幾遍,似乎在找什麽東西,桂湘歆擔心地問道:“左相大人,可是有什麽不妥?”難道漏了什麽人?

“沒有。”舒清輕輕搖頭,罷了,瞿襲不願意考,她也無能為力。將名單交回給桂湘歆,看她緊張的樣子,舒清溫和的笑道:“辛苦了。”

這時,紫竹匆匆向舒清走來,見到她行了禮,立刻說道:“左相大人,陛下宣您進宮。”

什麽事情這麽急?舒清心裏疑惑著,臉上依然淡淡地回道:“好。”交代了桂湘歆一些事宜,舒清從容不迫地上了紫竹準備好的馬車。

紫竹將舒清帶到了禦書房,舒清才踏入殿內,就見西烈月盯著手中的折子,皺著眉,臉上的表情又是不解不是氣惱。

西烈月知道舒清進來,看她不說話地杵在那,直接說道:“舒清,你過來。”

什麽東西讓她這麽傷腦筋?舒清走上臺階,站在西烈月身邊,西烈月幹脆將手中的折子塞到舒清手裏,面色凝重地坐回龍椅之上。舒清不解,問道:“這是什麽?”

西烈月恨恨地說道:“季悠苒的奏折。”

不是季悠苒奏稟了什麽讓西烈月惱怒的事情吧,舒清仔細看了看奏折的內容,也不由得驚道:“辭官隱退?”季悠苒居然想要辭官?她才三十多歲吧,正是仕途上升期,經過前些日子的變故,季悠苒傾力相助,西烈月也十分倚重信任她,她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辭官?

顯然西烈月也想不明白,問道:“最近朝中可有異樣?”難不成她病的這幾日,朝廷就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?

舒清仔細想來想,回道:“都是些再正常不過的雞毛蒜皮之事。”

“季悠苒呢?”

季悠苒,前兩天還和她一起喝茶,很正常啊!舒清搖搖頭,回道:“沒什麽特別的。”

西烈月有些挫敗,低喃道:“那她為何忽然突出辭官?”忽然,西烈月站起身,說道:“難道是有什麽不滿?”想要通過辭官來威脅她,獲得她想要的某種利益?

舒清想也沒想,立刻反駁道:“她不是這種人。”季悠苒這個人,她一直就很關註,前兩天還和她聊了很久,那樣胸懷寬廣,心思澄明,手握重權之人,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,她也不屑這麽做。

舒清再次拿起奏折,仔細閱讀,走近西烈月,舒清分析道:“你看,她奏折中提到,希望完成科舉,朝廷局勢穩定之後,辭官歸隱。並懇求你另謀賢臣接替,字裏行間,歸隱之心十分坦誠、急切,這其中,或許有什麽你我不知道的原因。”

西烈月忽然輕輕揚眉,笑道:“有一個人或許會知道。”

舒清心有靈犀地說道:“上皇。”

西烈月點點頭,說道:“對。聽母皇提起過,左右相是季悠苒提出的,讓我不用擔心她會心存芥蒂。這麽說季悠苒有可能那時就已經想要隱退了,而母皇會同意左右相,也說明,她知道季悠苒必不會在朝中呆多久。而且似乎也默許她這麽做。這其中,一定有隱情。”只是這所謂的隱情又是什麽呢?

“你要去問上皇?”舒清將奏折放回案幾上,走下臺階,讓人看見她和陛下站在龍椅邊聊天可不得了。

西烈月靠著龍椅,聳聳肩,回道:“以母皇的性格,她不會告訴我的。”

“那你打算怎麽辦,失去她,你就斷了一只手臂,而且還是右臂。”她一點都沒有誇大,科舉也是季悠苒力薦,安撫世家,才促成的,現在這樣的局勢,沒有季悠苒,西烈月一定有麻煩。

看季悠苒的辭呈,她也明白自己暫時還不能走,現在提辭呈,勢必會惹惱陛下,再難得到陛下器重和信任了,但是她卻毅然選在這個時候說出來,只為陛下盡早培養自己的勢力接替她,可見,她要離去的心思,有多麽堅定和執著。

西烈月說道:“她不也說局勢穩定以後才隱退嗎?我們還有時間。”

舒清想起那天,季悠苒聊到好茶時的愉悅,聊到字畫時的悠然,聊到山水時的憧憬,仿佛那才是她向往的世界,那是她平時沒有見過的季悠苒。自己何嘗不是希望自由隨心,暢游山水,舒清轉而看向殿外,淡淡地說道:“或許她真的只是累了,想要隱居而已。”十數年的朝廷爭鬥,利益傾軋,她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呆這麽久,季悠苒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
西烈月看著舒清的背影,知道她也是厭棄束縛之人,怕也是心生同感了吧。輕輕嘆了一口氣。西烈月輕聲說道:“舒清,你知道的,就算真的只是這樣,我也不可能現在放她離去。”或許以後她會放季悠苒自由,也會放舒清自由,但是現在,不行。

舒清又何嘗不知道,西烈月今天說的是季悠苒,其實也在告訴她,不能全身而退的,也包括自己。誰叫她當初願意踏上這塊土地,願意結交這個朋友。深呼吸了幾次,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,舒清才慢慢轉過頭來,臉上還是掛著那抹淡淡的笑容,“我知道,我會想辦法查的。”

西烈月也笑了,就是這樣的舒清,總能用笑容安撫人心。

舒清想了想,忽然要求道:“菁葮、芪焰暫不歸還了。”追查季悠苒,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而且,她的兩個愛將還沒有抱得美人歸之前,她們又怎麽能走。

“你留著她們吧。”在舒清身邊,或許比跟著她要來得好些。

舒清左右看看,沒有發現安沁宣的身影,於是隨口問道:“安沁宣呢?”

誰知這隨意的一問,卻換來西烈月略顯煩躁和不耐地輕斥:“我怎麽知道,他有手有腳。”

舒清微微挑眉,西烈月的情緒大大的不對。

西烈月感覺到舒清玩味的目光直盯著她,也覺得剛才自己的語氣不太好,反應有些過度了。可是今天一天都沒看見他,就連話也不留一句就消失得無影無蹤,她也說不清現在自己是怎麽樣的心情,回避著舒清的眼睛,西烈月揮揮手,對她說道:“你去忙你的事情吧,科舉開始了,這兩天你也有的忙的。”

舒清輕笑著點點頭,回道:“好,那我先走了。”

只是跨出了兩步,舒清又停下了步子,沒有回身,只是站在殿門,註視著殿外刺目的驕陽,才低聲說道:“月,安沁宣……他終究是要離開的。”

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個女子為尊的國度,在這裏沒有他的根基,他也不可能成為西烈月的侍郎側君,西烈月更不可能為了他,離開海域。

俗話說,王不見王,這兩個人中之王,卻偏偏遇到了一起。他們之間的路,只怕難走了。這時候,舒清真的開始後悔自己當初設下賭局的決定了。曾經擁有的激情幸福和天長地久的相知依偎,到底哪一個更加珍貴?

背後死寂一般的平靜,久久,就在舒清覺得西烈月不會回答她的時候,舒清才聽見西烈月幾不可聞,卻十分淡然地回道:“我知道。”

輕輕嘆了一口氣,舒清悄然離開。

學子們被關了兩天,終於解放了,接下來被關的,就是評卷的官員了。這是舒清的要求,評卷人在選出三十名殿試人選之前,不得離開貢院。評卷的官員由十四人組成,吏部出六人,其餘各部出兩人,主考是舒清和季悠苒。

試卷由官員們分成三組,交叉審核,三組官員均評分低劣的,直接被淘汰,三組官員均認為優秀的,直接成為殿試人選,若有分歧的,由舒清和季悠苒審定,再做決定。如此反覆斟酌,商議評定之後,終於在第三天的晚上完成了三十個人的審核。

舒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還好經過層層選拔,只是五百多人,如果人數再多些,估計她就要嘔血了。尹宜、邱桑不負她的期望,都成功進入殿試名單中。伸了伸腰,看看窗外,已經是月明星稀了。

官員們早已經離去,舒清發現對面的屋裏,季悠苒還在燭光下忙碌著,舒清疑惑,不是已經確定下人選了嗎?她怎麽還不走?輕輕打了一個呵欠,舒清泡了一杯熱茶,向對屋走去。

季悠苒揉了揉微澀的雙眼,聞到一股香濃的茶香,睜開眼,只見一杯清澈的龍誕新茶放在她手邊,舒清正含笑的看著她,季悠苒不客氣地端起茶,輕酌了一口,感受著口齒留香的茶香,感激地笑道:“謝謝。”她現在確實需要一杯茶提提神。

舒清看了一眼寬大的案幾上鋪成開的試題,問道:“怎麽還不走?”

季悠苒一邊整理著,一邊回道:“明日就要給皇上稟報入選殿試的三十人,再看看是否還有滄海遺珠。”

舒清輕笑,她還真是一絲不茍,正是這樣的謹慎與執著,讓她不管是在朝廷,還是民間,都享有盛名吧。轉而看向一旁整齊疊放的試卷,舒清問道:“這些是?”平民的試卷都是白紙,這些用著暗黃色紙張書寫的試卷,該是世家子弟的考卷吧。

季悠苒沒有擡頭,專註於手中的試卷,嘴上答道:“從世家子弟中挑選的二十個與平民學子一起殿試的人選。”

舒清隨手抽出了一份,展開還沒有細看內容,就為那一手好字驚嘆道:“好俊的字。”俊秀娟麗,既下筆有神,又不失纏綿的瑰麗之風,真是好字。文章也寫得條理清晰,論點明確。看看署名,名喚席芹。海域的席姓大家,應該就是前工部尚書席家了,這一代,席家未有官居三品之上的官員,已日漸沒落,這席芹,不知能否為席家在朝中掙回一席之地。

輕輕折好,再展開一份,細看之下,舒清也為賦論中許多精彩的論調叫好,頗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,雖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,但是好在敢想敢說。

舒清輕嘆,果然是世家子弟,從小受著最好的教育,其見識確實顯示出平民學子身上少有的廣博和大氣。

沒有繼續翻看下去,舒清笑道:“看來這裏面也是臥虎藏龍。”

季悠苒擡起頭來,頗具深意地說道:“是啊,世上能人才子,不甚枚舉,只要善於發現。”

舒清失笑,原來她如此賣命,就是為了自己早日脫困。

季悠苒將這二十份試題匯合今天選出來的三十份,封存好,說道:“一起殿試甚好。若是真有進取之心,自然能從別人身上看出自己的差距,也是一件好事情。”世家子弟和平民學子相互較勁在所難免,但是如果她們能從對方身上看到自身不足之處,相互都有所精進,那便是再好不過了。

看她收拾好了,舒清笑問:“完了嗎?”

季悠苒看舒清似乎刻意在等她,不知她想要幹什麽,不過還是點頭回道:“嗯。”

舒清捂著肚子,輕輕揚眉,邀請道:“被關了三天,我的饞蟲都在作祟了,走,請你吃好吃的。”

季悠苒也沒多想,直接點頭了,為了她口中的美食,也為了她不經意之間流露出的老友一般地邀請。

春江潮水連海平

海上明月共潮生

季悠苒苦笑,這就是她說的好吃的?深夜的海邊,因為有了明亮的月光,也不顯得太黑,但是盛夏的海風,卻也不弱。月色下,兩個女子就這樣大咧咧的坐在海邊,旁邊是一個燒得正旺的炭爐子。舒清打開一個酒壺,卻聞不到酒味,只見她將酒倒進了瓦罐子裏。

季悠苒問道:“這是?”

舒清拋給她一壺笑道:“你嘗嘗。”

季悠苒聞到炭爐上加熱的瓦罐子裏傳出一陣陣濃郁的酒香,不需嘗,季悠苒笑道:“無味。”無味平時飲用,清澈如水;冰鎮飲用,清幽甘醇;煮沸飲用,濃烈馨香。

舒清看無味已經沸騰,自腰間拿出一包極品龍誕新茶,緩緩倒入無味之中,季悠苒驚呼:“你要用無味來煮茶?”這還真是一個大膽的做法,而她也莫名的有些期待與興奮起來。

舒清淺笑不語,用竹棒輕輕攪拌了一會,將瓦罐自爐子上拿下了,直接放在細沙之上。用木勺慢慢舀出,裝在兩個稍大的玉杯裏,遞給季悠苒,說道:“你也試一試看,你家兩代女皇都對這茶讚譽有加。”

季悠苒小心接過,夜色太黑,看不清茶湯的顏色,不過甘美的茶香還是撲面而來。輕輕品了一口,無味濃郁的酒味似乎只剩下甘醇,而龍誕的清幽也被沾染得越發濃烈。季悠苒無語,慢慢喝下整杯茶,才輕輕讚道:“好茶,好酒。”只知道煮茶需好水,原來好酒也別有一點風味。

舒清再為她斟滿一杯,這次卻不讓她立刻喝下,而是將一片糕點放到她面前,說道:“再試試這個,桂花綠茶酥。甜而不膩,潤而不粘。”

季悠苒手裏拿著糕點,卻並沒吃,而是盯著舒清看,她正悠閑地煮著茶,滿足的吃著手裏的糕點,臉上,那一向淡然的笑容,變得簡單而幸福。季悠苒看著暗夜裏,一波波追逐著的浪花,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歇一般。嘴裏不自覺地輕嘆道:“你似乎總懂得如何去生活。”

而她,卻總不知道,應該如何生活,朝堂的事,她可以處理得盡善盡美,自己的人生,卻過得一塌糊塗。

舒清舀茶的手一頓,為這哀傷的聲音所震。擡頭看去,季悠苒就是在此時,也沒有表現出如何的脆弱,只是出神的盯著已經看不出哪裏是海,哪裏是天的海平面,表情依然平靜。舒清將瓦罐裏的茶葉掏出,仿佛不經意一般笑道:“人有時已經被太多的東西牽絆和束縛了,動靜皆不能夠,唯有努力的讓自己,過得更快樂一些罷了。”

季悠苒收回視線,輕晃了下杯中之物,低低笑道:“你不是已經掙脫過一次了嗎?”耍了東隅國君,成功卸下了對慕容家的責任,有時,她還真想如她一般,“一死了之”。可惜,她不能。

舒清哈哈大笑起來:“現在不是又跳進了一個火坑!世上的事,你越是想要掙脫,往往只會被越束越緊而已。”

季悠苒也笑了起來。知道舒清是在暗示她就算走,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如此外露,但是她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,季悠苒搖搖頭,自嘲地笑道:“人這一生,就是算計得太多了,總要糊塗一次。”

舒清追問:“哪怕糊塗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?”

季悠苒並沒有回避,堅定地回道:“在所不惜。”

在所不惜?舒清輕嘆,人啊,總有自己的不得已。

放下手中的茶,舒清忽然拿起一壇無味,放到季悠苒面前,自己也拿起一壇,笑道:“今晚似乎更適合喝酒。”

季悠苒爽快地拿起酒壇,撕開封口,舉起對舒清笑道:“幹。”

幹?舒清挑眉輕笑,嘖嘖稱道:“我以為你是喜歡輕品淺酌的人,想不到也如此豪氣。”

季悠苒看她一副上當受騙的表情,放下酒壇,掃了一眼舒清身後一字排開的酒壇,回道:“你也不像是借酒澆愁之人,何苦準備這十幾壇酒。”

舒清無所謂地笑笑,回道:“好久沒有醉過了,今晚很想試一試。”而且無味清香醇美,用來買醉,雖然有些浪費,但是這樣的好酒,喝過之後,明天應該不會頭疼吧。

季悠苒爽朗地一笑,搖搖頭,回道:“我還沒醉過,你這些酒,怕只夠你自己喝。”

這麽厲害?為什麽她認識的都是能喝的人呢?舒清喝了一大口,才笑道:“那就太好了,麻煩你,待回把我搬回去。”

季悠然好笑,她身後始終跟著的黑衣男子,竹屋裏擔心地不時看過來的夫君,一顆心全系在她身上,她哪裏需要她來搬呢?她不知道自己是多少人的心肝寶貝嗎?

舉起酒壇,季悠苒問道:“幹?”

舒清也豪爽地碰了一下,說道:“幹!”

追逐的海浪,襲人的海風,皎潔的明月,還有兩個各具魅力,頻頻舉杯的女子。

——又是一副美麗的圖畫。

熙王府。

老仆手裏端著參湯,滿臉愁苦地看著呆坐在木椅上的斐汐渃,自從那日之後,主子就這樣不言不語,不吃不喝,呆呆地一坐就是一天,最多,只會看著熙王留下的物件,不住地低喃:“是我害了你,是我……”

白天,他死氣沈沈,到了晚上,好不容易睡下,也會在半夜忽然驚醒,嘴裏不停地叫著:“你要報仇就沖著我來!沖我來……”之後,就是徹夜流淚到天明。才不足十日,他的雙眼早已失去了神采,比熙王剛剛去的時候,更加憔悴,那時,他悲傷,憤恨,現在,剩下的只有無盡地自責悔恨。

老仆心裏著急,可是不管如何開解,他都仿佛聽不見一樣,這些日子以來,他瘦得都快不成人形了。

門外,黑衣男子站在那裏,卻不進來。老仆看了斐汐渃一眼,他還是木然地盯著窗外。放下參湯,老仆走出屋外,將男子拉到殿後,才急急問道:“怎麽樣?查出什麽?”

黑衣男子回道:“只查到那個叫風律的男人,五年前,在熙王府住過一段時間,後來就跟在女皇身邊,半年後得罪了女皇,被毀容逐出京城了。至於風絮,一直都呆在峽谷,多年來,不曾出谷一步。”

“就這些?”老仆皺眉。

“是。”

老仆追問:“那個叫風律的男子,和女皇之間,發生過什麽?和熙王之間,又發生過什麽?”

如此久遠之事,時間又這麽短,根本查不到什麽,但是男子還是將查到為數不多的消息告訴了老仆:“據當年熙王手下所說,風律是熙王派去迷惑女皇的,女皇還因為他受過傷,之後他就被逐出京城了。”

還有這樣的事情,“這麽說,有可能五年前,風律就是來報仇的,目的是為了挑撥熙王與女皇的關系,但是沒有成功。而這次就是風絮來報仇?但是風絮那時為什麽不一起來,這樣勝算不是更大些?”

男子繼續說道:“據說,風律被毀容後,變得神智不清,風絮從那時起,也性情大變。”

看老仆不說話,也不知道這樣並沒有什麽價值的消息是否要回稟,畢竟不是主子要他查的。看了看天色,男子有些不耐地問道:“這些,是否要回稟主子?”

老仆想了想,說道:“不用了,你下去吧。”說這些有什麽用呢?也解不了斐後心裏的疙瘩。

才走了兩步,老仆卻忽然對著男子的背影叫道:“等一等。”

想到斐後那毫無生氣的眼睛,老仆心裏一陣悲涼,失去熙王,他還有仇恨,還有為她報仇的決心支持著他繼續活下去,可是現在呢?他仿佛一夕之間,失去了所有的信念。

緊咬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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